原标题:独家|北京锁定“一号病人”的140个小时
通勤、考研、出差、照护子女……作为北京顺义此轮疫情最早发现的感染者,付刚刚的生活曾这样被北京疫情流调“勾勒”。
然而,他的感染始于一次在衬衣店购物的经历,却是北京疾控人员经历多轮流调之后,才揭晓的答案。
付刚刚确诊后的6天里,北京新增17名新冠肺炎本土感染者,3地升级中风险地区。去年12月30日,北京市疾控中心首次公开顺义局部聚集性疫情的溯源结果——付刚刚系被衬衣店员工陈萍研感染;陈萍研则是被印尼籍顾客宇淼感染。基因测序证实,此轮疫情来源为境外输入,宇淼为疫情源头。
如果说16名感染者的病例,像一个缠绕的线团;拎出一条清晰的传播链,则像是一个“烧脑”的推理故事。
2020年12月30日,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,流调已经实现图像化。图中斑点代表有疫情的区域。摄影/新京报记者王嘉宁
究竟是谁传染谁?
一起涉及众多病例的疫情中,总有几个核心病例,如同交通枢纽,将上下游衔接,并汇向最初的源头。最早一批发病的付刚刚(去年12月23日发现的首例感染者)、解阳(12月25日确诊,在朝阳区工作)、张沉秋三人,曾被视作溯源的核心。
叶研是北京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医师,也是市疾控派往顺义区进行现场支援的负责人。在他印象中,张沉秋在三人里尤为突出。
张沉秋的出现带了些偶然性。她是河北人,31岁,在一家便利店顺义区货运店工作。去年12月24日下午,她到东城区进行核酸检测——并非因为有密接史,而是店里销售冷鲜食品,公司按照北京防疫要求安排员工检测核酸。
12月25日,张沉秋确诊,次日,她的密接者中有6人确定感染,其中5人与张沉秋有社交关系,1人曾搭载过张沉秋,为一名网约车司机。
流调溯源,有点像拼拼图,病例就是一片一片的小拼片儿,能连起来的“拼片儿”越多,越容易形成轮廓。当时,付刚刚和解阳都是孤立病例,唯有张沉秋与新发病例明确形成关系,或能提供更多线索。这“一团”7人,成为叶研和同事的重点关注对象。
要弄清的核心问题是,7人中,究竟是谁传染谁?
或许没有什么比流调更执着于先后顺序。叶研介绍,溯源是一场逆向推理,从最新的病例,一直倒推到最初的病例,顺序对了,才能确定感染来源。张沉秋是7人中最先进入公众视野的病例,将她放在“最上游”似乎合情合理,但事实果真如此吗?
“找先后,一个重要的参考标准是发病时间,但这也是不太容易搞清楚的,需要反复核实。”叶研说。
疾控人员对7人进行了多轮流调。北京市疾控中心主管医师陈艳伟参与了补充调查,她回忆,首轮流调中,张沉秋称,去年12月20日,曾与病例陈萍研(张沉秋同乡、顺义华联二层衬衣店员工)同乘网约车,前往后沙峪镇的物美超市购物,但陈萍研却不记得了。在官方最先公布的流调报告中,陈萍研提及12月20日曾到爱尚鲜生超市购物,未提及物美超市。
为了明确两人的密接关系,陈艳伟对陈萍研进行了追问,仔细回忆、翻找支付记录后,陈萍研想起来了此事。
发病时间也进一步修正,一开始,张沉秋发病最早,陈萍研则称自己没有不舒服,流调人员提醒她,头疼、乏力等其他症状也算,陈萍研才给予肯定答复,出现症状的时间,也变得比张沉秋更早、成为7人中最早的一个。
陈萍研的上游位置明确后,7人的传播关系得以捋顺。陈萍研传染给了丈夫陈致、网约车司机、同乘网约车的同乡张沉秋和陈月;张沉秋和陈月,又分别传染给了各自的丈夫陈河和陈明。
让叶研兴奋的是,陈萍研的出现,将原本找不到感染源的付刚刚联系了起来。
北京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,陈艳伟制作流调报告时会电话采访疫情相关人员。摄影/新京报记者王嘉宁
三支合为两支
去年12月23日至25日,顺义局地聚集性疫情,共发现3名感染者,付刚刚、张沉秋、解阳。这三者之间是否存在传播关系,直接影响到传染源的划定——是同一源头,还是多个源头?
北京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医师王小莉负责疫情溯源工作。她回忆,最初几天,疾控人员一直试图找出三人的密接史,收获寥寥。其中,张沉秋和解阳的行动轨迹完全没有重合;付刚刚和两人有接触的可能,始终不能凿实。
首先是付刚刚和张沉秋。根据调查,两人都去过后沙峪镇物美超市,但是前后一天去的,时空上没有完全交集。考虑到人污染物品环境、再传染给人的可能性,疾控人员前往物美超市进行现场采样,结果均为阴性,重复采样,仍没有发现污染,两人的关系未被建立。
那么,付刚刚和解阳有关系吗?两人居住地相隔不远,付刚刚曾去过顺义华联商厦,华联商厦离解阳家很近,不到一公里,但没找到两人同时前往的线索;付刚刚曾坐公交车路过顺义区医院,离解阳家很近,但还是没有直接证据,两人的关系,也建立不起来。
陈萍研的出现改变了局面。
陈萍研是顺义华联商厦二层衬衣店员工,去年12月17日曾前往商厦上班。据付刚刚自述,12月17日,他曾前往顺义华联商厦(顺义店)的地下一层和三层,未前往二层。
距离这么近,真的没有接触过吗?
叶研介绍,疾控人员随后再次前往商厦调查,找出了当日的监控视频,发现付刚刚是去过二层的,且在陈萍研工作的店铺中停留了二十多分钟,相比之前似有若无的线索,这个证据非常有力。
付刚刚因此与陈萍研等7人关联起来。三支“队伍”合为两支,只剩下解阳这一孤立病例。
陈艳伟制作的详细流调报告。摄影/新京报记者王嘉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