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草莓花藤开放预约了”
“快快，给我看一下草图”
“28号要再贩，冲不冲?”
……
顶着一头蓬松的鸡蛋卷发，身穿一条水蓝色、布满蕾丝、蝴蝶结的华丽蓬蓬裙的小芋，一边雀跃地将一条条Lolita裙子拿在身前比划，一边用似乎只有她们才懂的语言开心地讨论着。与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好姐妹山奈，两人在成都的这家实体Lolita店待了近50分钟，但离开时并没有买到自己心爱的小裙子。
“喜欢的不是还在预约，就是已经售完了，只有回家蹲闲鱼了。”小芋略显沮丧地告诉红星新闻。
如今的成都街头，除了穿汉服的人越来越多外，像小芋一样喜欢穿华丽可爱、颇有些欧洲中世纪贵族风格裙装的女孩也越来越多，这类裙子风格叫作“Lolita”。“炒鞋”“炒盲盒”卖高价的神话，正以一种类似的奇幻故事在Lolita圈中逐渐发生——一条裙子上十万元，1000多元购买的裙子转手就卖4000~5000元，原价300多元的玩偶背包二手也要上千元……
目前，这样的现象被外界称为“炒裙子”，还配了个颇有意思的专有名词“炒Lo股”。甚至有网友直言，现在“炒鞋”“炒盲盒”过气了，“炒Lo股”才是最前沿的好买卖。
一条裙子的价格真的可以炒上天?Lolita圈到底是什么?“炒Lo股”真的可以一夜致富?
Lolita风格是什么?
红星新闻走访了一家位于成都规模较大的Lolita实体店，店员“十二”介绍称，“Lolita一词主要源于‘Lolita fashion’，而‘Lolita fashion’是一种起源于欧洲的服饰风格，后来在日本流行开来。”
“十二”表示，如今在全球范围内都有一群热爱Lolita风格的女孩。近两年，喜欢Lolita风格的中国女孩也越来越多。而Lolita除了被外界熟悉的华丽甜美风格外，其实还有不少其他风格。“Lolita文化很早就传入中国了，有不少妹子很多年前就已经入坑Lolita，只是近两年喜欢的人才越来越多。”
↑ 店内展示的Lolita服饰
在这家店内，成列地展示着Lolita服饰及配饰。红星新闻浏览发现，蕾丝、蝴蝶结、印花、纱、蓬蓬等元素的大量堆积是Lolita裙(以下简称“Lo裙”)的共同特点，且服饰的整体感觉偏华丽，一些衣服甚至被标上“仅供展示”的字样。
据“十二”介绍，目前市面上最主流的Lo裙分为日牌和国牌，“日牌就是日本品牌生产的Lo裙，现在比较有名的厂牌是AP、Baby等，至于国牌，现在国内原创做Lo裙的牌子非常多，而且越来越精良。”“十二”表示，虽然Lolita是一种风格，但没有如汉服一样的制式要求，所以国产品牌的原创自由度也相对大得多。
据了解，“十二”所在的这家店虽然算是成都规模较大的，但该店并没有自己的原创裙子，主要以买手性质集纳国内的原创Lo裙，也包括日牌Lo裙。
Lo裙少现货，等待时间最长2年
Lolita圈(以下简称“Lo圈”)相较于几乎已经出圈的汉服文化，要小众得多。正版Lo裙价格到底有多“不菲”?
国牌原创Lo裙工作室、某工作室店长郡郡告诉红星新闻，普遍国牌原创Lo裙价位大概在500~1000元左右，日牌Lo裙价位相对较高，普遍上千元，更高的也有上万元。而大众认知价格贵的原因，是因为关注到的都是二手转卖的价格。
↑ 实体店内不少裙子都标明不可试穿
为何二手反而更贵?
郡郡向红星新闻介绍了Lo裙的生产流程，“Lo裙和一般服装的售卖流程不太一样，基本所有的国牌原创Lo裙，都是从店家在画手圈收集柄图，购买柄图后找画手画裙型，再到找工厂打板出样衣，样衣出来再发到网上向大家收集意见。”而这只是Lo裙生产的第一步。郡郡介绍，收集完样衣意见后，原创店家会大致介绍这条Lo裙将会使用的面料材质，给出大概的价格区间后再进行意见征集，最后阶段才是付预约意向金。“付意向金有一个时间区间，如果对裙子感兴趣，可以拍下意向金，相当于一个预约金，店家最终会根据预约订单的数量进行生产。”
↑ 网上画师展示待售柄图。来自微博网友@糖big盏
郡郡介绍，正是因为这样的流程，买到现货Lo裙的几率非常少，一般店家都会按需出货，只有少量的尾货会给到合作的实体店经营者手上。从付预约款到拿到现货，国牌的时间大概是3个月，日牌更长，可以到一年左右。
“火爆款的现货等待时间更长，日牌AP再贩的小白云裙，已预约到2021年出货了。”郡郡表示，出货时间长，很大原因在于Lo裙复杂的工艺，而目前的Lo圈还算小众，出货量自然不会太大，“工厂一般都会把Lo裙的订单延后，先做那种出货量大的服装订单。”
火爆款曾炒到11万，二手不少翻倍卖
不好预约、现货等待时间久还只是Lo裙较难购买的其中一个因素。
最让人煎熬的是，经过一次预约出货后，等店家再贩的时间会更久。“国牌好一点，因为国牌一般卖得好的款式很大几率会再贩，但日牌就不一定了，一次售卖后，再贩的几率很小，而且时间周期更长。”饺紫抢猫是一位资深Lolita圈女孩，她告诉红星新闻，日牌再贩可能性小，也是二手平台上Lo裙出现高价转售的一大原因。
↑ 饺紫抢猫穿着Lo裙
“再贩”一词源于日语，再次售卖的意思，这个词也成为了Lo圈女孩提及的高频词。饺紫抢猫介绍，一般日牌经过一次售卖后，很大可能不会再贩，“如果我们希望一款裙子再贩，就只有一直向代购反馈，而代购也只有通过邮件给日本的原品牌公司沟通，这样的反馈邮件大量累积后，日本公司才有考虑再贩的可能。”
饺紫抢猫介绍，当日牌准备售卖一件新款Lo裙时，并不会像国牌那样贴心地找模特试穿，光看图很难看出裙子好看与否，“日牌价格不便宜，很多妹子没有预约，等出货看见大家穿才发现好看，然而这个时候已经买不到了，只有二手高价收。”
最被Lo圈津津乐道的一条裙子，是日牌BABY曾出的一款名为“中村十字”的裙子。该裙子在2015年第一次售卖后，曾刮起一股火爆风潮，瞬间成为爆款，但因为出货量稀少，该裙子曾被拍卖出11万元人民币的“天价”。因为太火爆，“中村十字”最终经历了两轮的再贩。饺紫抢猫在第二次再贩入手“中村十字”时，已降价至4000余元。如今在闲鱼等平台上，“中村十字”的价格在5000元左右。
↑ 饺紫抢猫穿着热门款Lo裙“中村十字”
虽然再没有像“中村十字”炒出天价的盛况，但红星新闻在闲鱼等二手平台上发现，较热门的日牌Lo裙价格较原价依然偏高，而这也是坊间对“炒Lo股”有利可图的印象来源。
以AP热门Lo裙melody toys为例，官网上该裙售价1880元，售罄，而在咸鱼上，该裙二手价普遍在2900元左右，溢价1000元左右;原价大概700元左右的BABY牌七周年限定兔熊，闲鱼二手售价普遍在2500元上下，溢价近257%;大热款樱茶原价为6000元左右，咸鱼上售价普遍在8500元……
↑ 闲鱼页面截图
“炒Lo股”可以一夜致富?
行业专家：泡沫巨大，风险系数很高
“炒Lo股”真的是继炒鞋、炒盲盒后的又一个风口吗?
不可否认的是，如今的街头，的确有越来越多的Lo圈女孩出现，Lo裙市场看起来正迎来发展阶段。
顶顶是一名“90后”，平日里做着设计师的工作，喜爱日本动漫文化的她两年前入Lo圈，算是入圈较晚的一位Lo圈女孩。对于Lo裙高价转卖的现象，顶顶直言确实存在，“不过那些溢价太高的Lo裙我是不会购买的，我不会过度执着在一条又限量，炒价又高的裙子上。”
顶顶表示，如今的国牌Lo裙已经越做越好了，没必要执着在日牌上。“国牌只要是热门款式几乎都会再贩，商家不大可能把赚钱的机会留给‘炒Lo股’的人，所以国牌二手转卖是涨不了价的。”
“虎皮不要豆干”是一名“95后”，她则表示，自己宁愿去买二手转卖较高的裙子，也不会去买山寨裙，“因为Lo裙工序、出货流程的特殊性，有很多商家看中了其中的窗口期，很快做出山寨裙，这些裙子基本和原款相似，但我宁愿花贵一点的钱去买正品，也不会买山寨。本来Lo圈已是一个很小众的圈子，如果不注重保护，它就更难发展起来。”
“虎皮不要豆干”向红星新闻表示，虽然看起来二手转卖价高了，但其实真正热门的也就那几款，“我不太可能会买买买到超过自己的承受能力。”
在与Lo圈女孩对话的过程中，红星新闻发现，“不想和别人穿得一样”“想穿得更有个性”被大多数女孩提到。而就入圈的原因，大多数女孩给出的原因都是“我看见一个小姐姐穿了一条很好看的Lo裙。”单纯喜欢衣服风格的女孩占大多数，对于Lolita文化，女孩们大多没什么兴趣，或者是入圈后才开始慢慢关注。
红星新闻还发现，被圈中女孩统称为“破产三姐妹”的汉服、JK制服(女子高中生制服)、Lolita三种风格的重合度惊人，几乎只要入圈其中一种风格，基本上会很快入圈其他两种风格，而不同圈女孩在相互安利后一同入圈的故事也常常发生。
↑ 顶顶穿着Lo裙
成都某家Lolita实体店店长空白是一名80后男孩，曾作为软件工程师的他嗅到一丝Lo裙即将火热的信号，便毅然辞掉工作，于去年6月开设了这家Lo裙实体店。
谈及这次创业，空白坦言“也是看好这个市场，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喜欢这个文化。”空白笑称自己曾是个“宅男”，因为喜欢日本动漫文化才慢慢入圈。空白并不认同“炒Lo股”赚钱的说法，甚至对开Lo裙店赚钱也持保留意见，“其实‘炒Lo股’就是俗称的黄牛党，只是出现在Lolita这个圈子而已，哪个行业都有黄牛。”在空白看来，“炒Lo股”收效较慢，并不算明智的买卖，“每条裙子都有现货周期，拿到手需要经历这么长的阶段，而且并不是每条裙子都能高价出手，主要还是要看裙子的稀有程度和受欢迎程度。”像“中村十字”般的高价神话早已远去，现在的二手溢价也在理智的区间段，“几千元已经算是很高的溢价了，大多就几百元的涨幅。”
↑ 空白店铺内的Lo裙
据空白介绍，Lo裙在成都的火热是从这两年才开始的。去年成都新开了七八家Lo裙店，但到今年，只剩下4家，关门近一半，“主要还是消费能力问题，Lolita文化进入成都的时间较晚，这批受众以15~20岁的学生人群为主，还没有赚钱的能力。”空白表示，北上广因为接触这一文化时间较长，Lo裙受众已经具备一定的消费能力，市场要好很多。
空白称，虽然自己的这家店到周末和节假日几乎人满为患，但平时的顾客却没那么多，“都要上学”。即便这样，店铺的营收也仅仅停留在正常运转阶段，“就两个店员，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赚钱”。对于赚钱，“十二”也向红星新闻表达了一样的观点，虽然店铺规模够大，顾客不少，但因为店租成本等因素，营收也仅够维持店铺的正常运转，“主要还是想守护喜爱的文化。”
“炒鞋”“炒裙子”“炒盲盒”现象的火爆，背后真的藏着一笔生意经吗?
对此，红星新闻采访了著名经济学家宋清辉。宋清辉表示，炒裙子现象闯入大众视野，背后的原因仍是资本疯狂炒作所致。“炒作从本质上来讲都是一样的，炒裙子跟炒鞋、炒核桃，甚至藏獒等都是一样的，目的都是为了获得不菲的收益，但无论炒什么、怎么炒，都是市场投机行为，伴随着高风险。等到泡沫退去，就能够看到真正的价值究竟是什么。”
宋清辉也劝跃跃欲试准备尝试的人三思，“炒裙子、炒鞋纯粹是一种投机行为，没有任何‘一夜暴富’的可能。当前，炒裙子、炒鞋市场泡沫巨大，风险系数很高。在时尚风向和市场审美的不断变化的当下，预计很快就会破裂。被裙子、球鞋‘套牢’者，或将欲哭无泪。”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