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标题:儿童悲剧不绝背后:缺位的防性侵教育
5月18日,「女童保护」(中国少年儿童文化艺术基金会女童保护基金)发布2019年性侵儿童案例统计及儿童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。逾800名受害儿童,301起曝光案例,最小年龄仅4岁等冰冷数据背后,凸显的,是中国儿童侵害现实的严峻。
此前,「偶尔治愈」已从隐匿罪恶调查、司法介入外的恋童障碍治疗等角度,关注相关议题。作为延伸,我们继续就儿童防性侵教育,进行观察。(相关稿件链接见文末)
作为儿童保护的首道防线,防性侵教育主要由公益组织坚守至今。与此同时,制度层面的统一标准制定,教案编写等领域,又几乎为空白。迫切的各方联动,正如最高检向教育部发送的「一号建议」所强调:必须刚性落实。
第一次遭遇性侵时,王丽东仅7岁。
之后3年,恐惧,以及无助,如影随形:「他,就住在我家隔壁」。
记忆,无法消散。伤痛的煎熬中——「生活」,对王丽东而言,遥不可及。
2014年3月2日,公益项目「女童保护」(现为专项基金)发布儿童防性侵教案。王丽东的人生,因而改变。如今,已成为「女童保护」高级讲师的她,越发意识到,自己努力的价值所在。
毕竟,现实从来严峻。最高检数据显示,2019年1至11月,起诉强奸及猥亵未成年嫌疑人,高达2万名。
司法威慑的同时,进行安全教育,普及侵害防范,急迫且必要。
但正如绿芽乡村妇女发展基金会(下称「绿芽基金」)理事长蔡文方所言,关联于此的工作和宣传,始终「边缘」。2017年3月31日,绿芽基金联合玛丽斯普特·中国等机构,上线「全面性教育课程体系」。和「女童保护」一样致力于性侵儿童的问题关注,绿芽基金等机构影响的不断深入,正促使学校和家长,甚至官方观念更新。
虽然过程艰难,进展缓慢。
填补空白
加入「女童保护」至今,王丽东奔走各地,讲演近800场。
「女童保护」负责人孙雪梅,对「偶尔治愈」表示,截至2020年第1季度,「女童保护」实地课程,覆盖30个省份的儿童及家长人数,分别为372万和59万。签约团队329支(其中长期活跃团队为164支)。
主导「女童保护」防性侵教案编写的高昌,就此数据谨慎表示,早于2016年,「女童保护」联合代表、委员,就强烈呼吁将防性侵教育纳入义务教育课程。近年来,虽然「女童保护」的公信和受众均上升迅速,但防性侵课程的省级层面普及目标,都尚未达成。
同样在2016年,「女童保护」防性侵教育调查报告显示,中国14岁以下儿童防性侵教育普遍缺失,学校、家庭防性侵教育都严重缺位。具体表现在近九成的儿童未曾上过防性侵课,近七成家长没有对孩子进行过系统防性侵教育。
教育部除了在2013年和2018年曾印发《关于做好预防少年儿童遭受性侵工作的意见》和《进一步加强中小(幼儿园)预防性侵害学生工作的通知》外,在儿童防性侵教育的政策关注,实质推动上,一直缺乏统一标准和优质教案,导致地方在落实相关意见和通知时,无从着手。
正因如此,在高昌看来,「女童保护」最值得圈点的「特质」,集中于防性侵教育空白的填补。
意即「女童保护」的角色,是引路人。高昌说道。
为此,「女童保护」的教案制定,极为严苛。在综合各领域意见的基础上,防性侵教案在发布前,修改多达40余次,耗时半年。发布后,又不断完善10余次。
填补国内空白的女童保护防性侵教案
得益于长期一线的媒体经验,并结合国内特殊环境,高昌起初即坚持:教案的方向,必须区别传统意义上的「性教育」,转而侧重和趋近「生存技巧」式的「安全教育」。
「女童保护」防性侵教案,首先,在表达方式上,将「隐私部位」描述为「背心和短裤覆盖的地方」,既不「露骨」,亦不隐晦。其次,防性侵教案的关键「内核」,是引导儿童,理解并能够主动「抵抗权威」。国内外统计分析均表明,在儿童猥亵及性侵中,诸如亲属长辈,教师邻居等熟人作案率,高达70%。
高昌强调,唯有儿童知晓隐私部位不可触碰,并对过分「亲近」行为直接拒绝,防性侵教育中的「防」,才能真正发挥其效用。
如果性侵行为正在发生,「女童保护」教案则依据公众场合和封闭环境,分别详述应对方式。
公众场合适用的呼喊,求助,在封闭环境内,却有可能激怒罪犯,适得其反。高昌分析道,教案制定和讨论时,一旦欠缺分毫考虑,或将引发严重后果。
为了最大限度地推广和执行,「女童保护」防性侵教案的落地选择,是45分钟的课堂模式。针对讲师的授课水平,高昌要求,必须在孩子第一次听课时,达到预期效果。
防性侵教育,需要儿童在初次接触时就基本领悟,否则即使「补习」,孩子也极易出现认知误区。高昌解释道。
在很多落后地区,「孩子们可能只有一次防性侵教育的机会」。
进入校园
为此,高昌制定出详细的讲师考核标准——45分钟的试课过程中,报考讲师需面对「女童保护」至少两名评委,细至61项的评分准则。100总分,达到90分方能合格。合格后,志愿讲师每年均须录制提交课程,参与年度参考。
高门槛的设置,「是对公益初衷的负责,更是对儿童健康的负责」。
王丽东第一次试讲时,即因要点把握不足,过渡语气生硬等原因,未通过测试。热忱满腔的她,并未气馁。调整学习后,终获得高昌及孙雪梅等评委的认可。
讲师队伍建立的同时,「女童保护」以学校和社区为重心,宣讲防性侵教育的重要,并和校长、家长交流其中误解,诸如不可忽视男童,防性侵教育需男女同堂等。
然而,面对部分公众「谈性色变」,甚至以此为「耻」的思维蒂固,「女童保护」起初进入校园的尝试,受阻居多。高昌回忆,当时的对接学校中,接受防性侵教育的比例,不到10%。
但事在人为。
王丽东在连续被家乡学校拒绝后,通过说服当地教育局,将「女童保护」公益活动带入乡村学校,进行防性侵教育试点。
反响良好后,省妇联开始邀请王丽东全省巡讲。2019年,王丽东在已组建「女童保护」黑龙江「暖阳」团队的基础上,再与黑龙江省报集团合作,成立「青荷」团队,与当地学校的合作越发密切。
江苏「淮安模式」,更成为「女童保护」防性侵教育进入校园,然后融入社会关切的典型。
2016年初,淮安将「女童保护」公益行动纳入「市政府民生十件实事项目」,成立由市妇联,市检察院等9部门组成的联席会议,「重点推进「女童保护」知识进学校、进社区、进企业、进妇女儿童活动阵地」。
淮安模式,为女童保护防性侵教育中普及和执行皆佳的典型
图源:淮安《守护童年》公益宣传片
孙雪梅介绍道,因淮安各方的积极介入,儿童防性侵教育在当地已实现从幼儿园、小学、中学到家庭的全覆盖。425所小学开设「女童保护」课程达8019节,防性侵教育知识普及至26万儿童。
理论而言,淮安模式当然可以复制。高昌评价道,但现实中,自学校到所涉部门,各地的开放度、主动性及投入力度则不尽相同。
此外,虽然因性侵儿童的恶劣事件频发,一定程度上,职能机构作风有所改观,可防性侵教育的普及,需要的是各方联动,执行难度可想而知。
线上突围
认同高昌的观点,蔡文方对「偶尔治愈」直言,至今,性教育的规范化和系统化,在制度层面尚未确立。
如此环境下,若只寄希望于官方自上而下的政策推动,那么结果只能是——等。
绿芽基金会旗下公益项目「绿芽童行」的致力方向,是让更多乡村儿童(留守和流动儿童)获得「科学、全面、符合儿童需求的性教育服务」。
实践过程中,一方面,蔡文方深感到儿童性教育的影响,不可或缺。
绿芽基金曾在广西一少数民族村落授课性侵防范。此后,当地女孩们在去往南宁职业学校读书,遇到教师搂腰亲抚等行为时,就做到迅速联合抵制;同时,她们还联系绿芽基金及时说明情况,并在社会帮助下转校。
另一方面,蔡文方越发意识到,儿童性教育对师资力量,专业水准的要求甚高,民间资源在持续性和覆盖率上,又势必欠缺。
所以,她将性教育的传播方式,转向线上。
全国首套儿童性教育动画短片《丁丁豆豆成长故事》制作后,绿芽基金会与知名公益组织玛丽斯特普·中国、爱成长综合性教育课堂及不羞学堂,联合研发性教育课程体系,在网易云课堂上线性教育课程体系,以公开课、动画片、科学技术资料、线下课堂实录等多种形式呈现。
《丁丁豆豆成长故事》